唐朝诗坛有四大才女,其中李冶、薛涛、鱼玄机为三大天后。天后故事个个有滋有味,李冶的经历更为独立潇洒,性格豪放,更像男子,对权贵的依赖相对较少,以玄门道观出世,以名士组局入世,出世入世看似游刃有余,自得其乐,可最终逃不过那位至尊皇帝,沦为政治的牺牲品。
李冶,字季兰,唐玄宗开元年间出生,吴兴(今浙江湖州),吴兴古称乌程,故被称为“乌程女道士”;唐朝诗坛四大才女中,李冶诗才最高,被称为诗中女豪。
01
李冶简直是个诗歌神童,南宋编著的《唐诗纪事》记载,李冶在6岁时,一天在跟父亲一起观赏庭院里的蔷薇花时,6岁的李冶张嘴即来,占诗一首,此即后来传颂一时的《咏蔷薇》,开头四句:“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已看云鬓散,更念木枯荣”。听到该诗,李冶父亲是又喜又惊,喜的是女儿诗歌天才,惊的是其中诗句寓意,“架”“嫁”同音,这是不祥之兆,小小年纪写出这样的诗句,想入非非,恐怕长大以后必为失行妇人。古人相信,诗能预示以后发生的事,且多是不祥的预言,称为“诗谶”,历史上隋炀帝的诗谶最为著名。
父母千考虑百思量,十一岁时将李冶送到玉真观出家当了一名女道士,期望她能静心清修。不过当时有个背景,唐时女子入道之风盛行,甚至包括后妃公主,唐玄宗有两个同母妹妹: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两个公主都在很年轻的时候,自愿做了女道士。而且时值大唐盛世,风气开放,女权思想走强,女道士甚至成为一些女性选择自由生活的身份掩饰。“女道士”可以自由地接待男客,宛如沙龙的女主人。
《唐才子传》描述,李冶“美姿容,神情萧散,专心翰墨,善弹琴,尤工格律”,同时李冶天性浪漫,又很喜欢热闹,爱开玩笑。
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热情奔放的年轻女道士,立刻就像一块磁铁,一帮文人名士很快聚集在她身边,她很快结交了一群蓝颜知己。
02
李冶在18岁的豆蔻年华喜欢上了著名诗僧释皎然,释皎然是大诗人谢灵运第十世孙,他一表人才,十分博学,25岁削发为僧,云游四方。李冶道观附近有一禅寺,释皎然曾栖身于此,当李冶见到风度翩翩的这位诗僧时,道观禅寺也限制不住那颗少女的芳心荡漾,所喜释道不分家,她以切磋诗文为由,与释皎然交流往来?,直到有一天诗僧接到李冶一首诗:“尺素如残雪,结为双鲤鱼。欲知心里事,看取腹中书。”
天哪,这分明是一封请书啊,诗僧心头一颤一惊,赶紧闭眼敲钵,念念不断阿弥陀佛,老衲年近不惑,已经断绝红尘,不能让这刚入清修的道姑起了念头,乱了心性,于是回诗一首:“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
禅心不起,何必强求?诗僧之后,还有知己茶圣。
茶圣陆羽是释皎然的后辈,也是忘年交,但是陆羽貌丑口吃。释皎然不仅是一位诗僧,也是位著名的茶僧,他写茶的诗就有26首。陆羽后来一直定居湖州,隐居苕溪,在释皎然的帮助下撰写《茶经》三卷。
陆羽同李冶年龄相仿,共同语言更多,两人关系很好。有一次,李冶生病了,陆羽来探望。李冶那个高兴,那个感动,一见到陆羽,止不住的泪水就往下流,此刻才感受到季兰那小女子的心,两人饮酒唱和,陆羽啊,你一定得喝下这陶家酒,不跟你喝个一醉方休,我还能和谁呢?李冶写下这《湖上卧病喜陆鸿渐至》:
昔去繁霜月,今来苦雾时。
相逢仍卧病,欲语泪先垂。
强劝陶家酒,还吟谢客诗。
偶然成一醉,此外更何之。
03
跟李冶有深交的还有以“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而闻名的诗人刘长卿,刘长卿对李冶最为欣赏,他曾赞李冶为“女中诗豪”,二人关系十分密切。
《太平广记》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李冶有次和诸名士相聚乌程县开元寺。得知著名诗人刘长卿患有疝气,李冶调侃说:“山气日夕佳?”刘长卿反应很快,对曰:“众鸟欣有托。”举座淫笑。两人所说皆典出陶渊明《饮酒》:“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只是山和鸟都有了别的意味。两人所对众人绝倒,但这简直就是荤段子,寺庙里面开黄腔。从这个故事,也可了解李冶和名士们聚会玩乐的场景,李冶的交际风格也确实很豪放啊。
唐代诗选家高仲武在《中兴间气集》中这样评价她:“士有百行,女惟四德,季兰(即李冶)则不然也。形气既雄,诗意亦荡,自鲍昭以下罕有其伦。”
另外,李冶还与江南一带的诗人、名士房明府、韩揆之、萧叔子和崔涣等人情意非常投合,结交颇深,留下不少传说。
04
随着安史之乱爆发,不少文人从战乱的北方来到平静的江南。李冶先后与朱放、阎伯均两位文人官员情投意合,热恋一场。
朱放是南阳人,初居汉水滨,后避迁隐居浙江绍兴剡溪、镜湖间,朱放和李冶一见钟情,两人度过了一段优游美好的岁月,后来朱放奉召前往江西为官,任职江西节度参谋。恋恋不舍临别之际,朱放写下一首《别李季兰》:”古岸新花开一枝,岸傍花下有分离;莫将罗袖拂花落,便是行人肠断时。”朱放离去后不久,李季兰便写了一首《寄朱放》抒发自己的离别相思之苦:
望水试登山,山高湖又阔。
相思无晓夕,想望经年月。
郁郁山木荣,绵绵野花发。
别后无限情,相逢一时说。
阎伯均,河北人,他在整个家族排行二十六,因此又被称为阎二十六。李冶与江州判官阎伯均热恋之际,阎伯均转任浙江剡县为官,李冶为他送行时写下《送阎二十六赴剡县》:
流水阊门外,孤舟日复西。
离情遍芳草,无处不萋萋。
妾梦经吴苑,君行到剡溪。
归来重相访,莫学阮郎迷。
“莫学阮郎迷”,说的是东汉一个叫阮肇的人遇到仙女,便抛弃凡间留在了仙境。李冶哀求阎伯均,不要学那阮肇,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早点跟我重逢。
可惜的是,不管朱放还是阎伯均,最后都没有再度归来,门第观念注定了他们被抛弃的命运。不过,他们究竟是勇敢的表达了自己的炙热情感,这在中国的诗歌史上也很罕见。
05
曾经的爱人离去了,留下的只有《相思怨》: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
弹着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激情热恋已经过去,相思之苦渐渐平静,留给岁月的只有这首平淡的《八至》: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相思怨》是一首著名的闺怨诗,爱情诗。《八至》则是李冶中年时写的一首简单而又深刻的诗,与她的风格相差很大,但却广泛流传。
06
李冶名声在外,唐代宗李豫得知她的才华,特地召见她赴京入宫,那时,她已经五十多岁了,已进入暮年,正栖身花都广陵(现扬州)。她写了一首诗跟江南的朋友们告别:
恩命追入,留别广陵故人
无才多病分龙钟,不料虚名达九重。
仰愧弹冠上华发,多惭拂镜理衰容。
驰心北阙随芳草,极目南山望旧峰。
桂树不能留野客,沙鸥出浦谩相逢。
诗中抒写了老年迟暮之感,也表明她这个“野客”恐怕不能适应那宫廷生活。
谁知此一去,老命也没了。
建中四年(年),唐朝发生“泾原兵变”,泾原兵嫌朝廷犒军不到位,发动兵变,攻陷长安;唐德宗仓皇出逃至奉天(今陕西乾县),并被叛军包围奉天一月有余。京城大乱,大将朱泚自立为帝,改国号为汉。当时唐德宗仓促外逃,后宫佳丽都来不及带走,李冶当然也留在京中。第二年,在名将李晟等的带领下,唐朝军队收复了长安,诛杀朱泚,迎回唐德宗,李冶的厄运便到来了。
奇葩的是,整个唐朝,长安六次沦陷。基本每次恢复长安,逃跑的皇帝没事继续当皇帝,但没跑的总会被找些叛徒或替罪羊,这次李冶被盯上了。
可能是朱泚称帝期间,逼迫李冶写诗歌颂新朝。唐德宗召唤李冶,听了李冶的自辩,训斥她说:“你看看人家严巨川,跟你一样身处陷城,但人家怎么写的?“手持礼器空垂泪,心忆明君不敢言”,而你呢?”然后下令乱棒扑杀。
一个年过半百的女诗人,就这样成了帝王无能的牺牲品,那个帝王还说着义正言辞、高高在上的理由,却不见当初他逃跑时是怎么不管不顾他的臣民,特别是这些个深处宫中的弱女子的。
李冶作为一个相对独立的“知识女性”,有点像“我们太太的客厅”里描述的那样,以她为中心,与众多的男性文人才子唱和交游,但最终不能逃脱当时的门第地位两性观念,以及帝王政治的裹挟,最终成了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