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敌人把雨来的上身脱得光光的,按倒在板凳97小英雄雨来上。一个警备队员,在一根木棍上面抹了什么东西。也许是醋,也许是盐水。又一个警备队员把雨来的裤子褪到屁股下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警备队员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大声说:“山田大佐来了!”这一群狗,听说主人来了,立时忙乱起来,擦桌子,挪板凳,整理帽子,结衣裳的扣子,脸上都现出畏惧紧张的神情。
山田大佐又矮又胖,挺着圆圆的大肚子,走进屋子里,就像只狗熊走进来。警备队所有人一齐摘下帽子,把身子向前弯着,深深地鞠着大躬,脸上都表现出奴隶般忠顺的神情。
只有雨来没有弯腰,还是那么直直地立着,一动不动。
这群汉奸抬起头,每个人的眼睛里似乎都在说:“太君,您看见没有?我们正在为皇军效劳,拷问这个八路军哪!”98“这个小八路”狗见了主人的时候,都是摇尾巴,伸出舌头,舐主人的手,把前腿抬起来,尖嘴巴伸到主人怀里,盼望主人用手摸它的凉鼻子,拍它的长嘴巴,喜欢它,亲它。汉奸们就是这样给敌人鞠躬,擦桌子,倒茶,点烟。
可是,因为他们打了败仗,山田连向他们笑笑都没有,就问警备队长:“八路大大的?你们人的死了的有哇!”警备队长堆着笑脸,回答:“大大的,可是已经统统被我们打跑!”山田大佐脸上毫无表情地说:“大大的伤亡!”99小英雄雨来警备队长装出胜利得意的笑容,回答:“是的,八路军叫我们打死打伤了不少。”山田摇摇头,满脸不高兴的样子,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我说的,警备队的大大的伤亡!八路军伤亡的没有,我知道。”警备队长没有回答,只是拿眼睛盯着山田大佐的胖脸,好像一个笨学生,背错了书,望着老师,等着对自己的处罚一样。可是山田大佐没有处罚他。
山田看见雨来了:“啊!这个小孩,什么的干活?”警备队长立时高兴起来,就好像这功劳要被别人抢去似的,连忙鞠躬说:“这个八路军,俘虏,今天逮来的!”山田大佐翻动着又厚又长的肉眼皮,上下地打量雨来。警备队长在旁边,又像一个买卖人向买主夸他的货色,指着雨来,向山田说:“这个八路军,别看他岁数小,可是厉害呀!天不怕地不怕的。”说完了这话,他还挺得意地挺了挺脖子。听他的口气,就好像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厉害的小八路军正是山田大佐这个“买主”所喜欢的。
山田大佐没有说话,坐在椅子上,点着一支香烟,一边吸着烟,一边审视着这个小八路军。
汉奸们的眼睛转动着,望望山田,又望望雨来。
他们心里想:“日本人怎么处置这个小八路军呢?”山田大佐只是吸溜吸溜地抽烟。从他的眼神和表情,看不出来他在思谋什么。
警备队长望着山田大佐,那神情好像狗扬着脖子,观察主人脸色。
山田大佐咳嗽一声,动了动身子,抬起又厚又长的肉眼皮,用眼睛招呼警备队长。
警备队长忙把身子凑过去,弯下腰,歪着脑袋,把耳朵送到日本人的嘴边。雨来留心地听着。
可是,这回说的全是呜里哇啦的日本话,一句也听不懂。只见警备队长不住地弯腰,口里不住声地说着日本话:“哈一!哈一!哈一!”山田大佐说完话,立起来,用他粗粗的有毛的短手指,弹了两下烟屁股,瞅着雨来,龇牙笑着说:“小孩的顶好,挨打的没有!”山田大佐挺着他圆圆的大肚子走了,又到别的据点视察去了。
小英雄雨来怎么逃跑呢雨来没有挨打。警备队长也没有再问他。他还可以在每个屋子里随便走动,就是从警备队长住房外面的穿堂屋里过,房门上站岗的也不拦挡他。
厨房有一间小屋子,住着两个做饭的老兵。雨来就同他们住在一块儿。
雨来心里想,怎么逃出去呢?他病了,浑身发冷。冷起来,心里像装着一大块凉冰,连牙齿都打战。冷完了又发烧。烧起来,浑身就像火炭一样。
雨来躺在炕上了。他心里还是老在想,怎么逃出去呢?他两只眼睛呆呆地望着房顶。这整个据点好像在房顶上画出来了:西面一排房子,住着警备队。紧连着是厨房和仓库。东面几间房子,住着警备队长和日本顾问。从警备队长住房的外间穿堂屋一直上去,是一个大碉堡。整个院子外面围着一道深沟。沟外有铁丝网,有削成尖刀一样的木头桩子。院子的南面正中有一个大门,不分黑夜白天,都有拿枪的警备队把守,怎么才能出去呢?
唉!雨来像装在笼子里的小鸟一样了。小鸟在辽阔的天空里翻一个筋斗,打一个旋转,飞呀,飞呀,多么自由自在。然后,飞进树林里,落在枝头上。在密密的、香喷喷的树叶子中间歇一会儿,又扑棱棱拍着翅膀,快活地叫着,向远方飞去。
如今,雨来被困在敌人的据点里,哪里也不能去了。雨来多么想念铁头、二黑、三钻儿和所有的小伙伴哪!雨来多么想念妈妈和爸爸呀!雨来多么小英雄雨来想念杜绍英、李大叔和游击队所有的叔叔哇!就是想起那支红缨枪,都觉得比从前亲热了:细长细长的白蜡杆,明光闪亮的枪尖,枪缨多么好看哪!一抖,缨穗子哗地散开,好像黑夜里耍着一团火……雨来心里又想,杜绍英从前不是说过,要打这个据点吗?真说不定要来收拾这群敌人的,可是两三天了,还不见游击队来。
这天夜里,月亮快下去了,窗户纸上只剩了一点月光。两个老兵早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忽然,雨来觉着有人在他的耳朵旁边低声叫他:“雨来!雨来!”雨来一看,啊哈,这不是李大叔吗?他一骨碌爬起来,问他:“你怎么进来的呀?”李大叔向他摇摇手。雨来明白是不让他说话。李大叔说:“快走!快走!”两个人悄悄地溜出去。雨来攥着李大叔的一只胳臂,觉着自己的身子就像是一片树叶子,轻飘飘地跑哇,跑哇,也不知道是怎么通过的岗哨,怎么跳出的壕沟,怎么爬过的铁丝网,反正是出来了,完全逃出据点来了。
雨来又回到芦花村了,又和铁头、二黑、小胖、三钻儿他们玩起来了,又上夜校了。还是在三钻儿家的豆腐房里,还是那个穿青布裤褂的女老师,还是那么走到黑板前面,叫大家把书翻开。雨来还是掏出那本用红布包着书皮的课本。又见那女老师闪在一边,斜着身子,用手指着黑板上的白粉笔字,念着:“我们是中国人,我们爱自己的祖国。”大家还是那么随着她的手指,轻轻地念着。
雨来又到还乡河洗澡去了。好一片芦苇呀!风从远处吹过来,宽宽的长长的芦苇叶子就抖起来,沙沙地响。水鸟拍着翅膀,擦着水面飞来飞去,吱吱地叫。岸上的花呀,红的、白的、蓝的、紫的,都开了。雨来眼望着这河水,河水卷着黄沙,打着旋涡,哗哗地流。三钻儿喊叫着:“看谁先跳下去,从水底下跑!”雨来早就浑身热得难受了:“看我的!”说着,就用两个手指捏着鼻子,身子往前一扑,脑袋朝下,扑通,扎下河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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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呀!好凉啊!”雨来心里一哆嗦,打了个冷战。睁开眼睛,见小英雄雨来那个名叫李四喜的警备队员正往他脑袋上喷凉水呢,一个做饭的老兵在旁边拿着灯。原来刚才是做了一个大梦。李四喜松了一口气,说:“好啦,睁开眼睛啦!”听他又埋怨那个伙夫:“应该早把凉手巾放在他脑门上,发了高烧要变肺炎的。”那伙夫打着哈欠说:“我还以为他是说梦话呢,哪知道是发高烧烧得他说胡话。”李四喜临走的时候向伙夫说:“小心地看顾着点,说不定什么时候日本人向咱们要这小孩呢。别把他‘喂了狗’!”早晨,雨来强睁开眼,翻翻眼皮,见李四喜领来一个嘴上戴着白纱布口罩的日本鬼子,另外还有一个拿皮包的警备队员。
日本鬼子把一个小玻璃管插进雨来的舌头底下,叫雨来含着。雨来又无力地把眼睛闭上了,听到李四喜说:“怎么样?”日本人回答:“死了的没有!”过了一会儿,日本鬼子把小玻璃管从雨来的嘴里拿出来,看了看,说:“发烧的已经慢慢的没有!”那个拿皮包的警备队员,尖声尖气地说:“我看给他个痛快的得啦,何必让他受这个长罪。”“什么的痛快?”“这样,拉出去给他一枪!”日本鬼子摇摇头,做了一个神秘的鬼脸:“唔?死了的不要。太君的命令,快快治好,特务机关大大的用处!”雨来觉着有一只手攥他的胳臂,疼了一下,鬼子给雨来打药针了。
小英雄雨来就是李大叔雨来的病好了。他知道原来日本鬼子想叫他当汉奸,所以,他还是装着起不了炕。到院子里去,还是装着东倒西歪。脸也不洗,就像关帝庙里的黑脸周仓一样了。有的警备队员说:“这小家伙好不了啦,完啦。早晚喂狗!”雨来听了,暗暗好笑。但是,他更加着急了,怎么才能快快地逃出去呢?
雨来试探着走出大门口。守门的警备队员伸过刺刀来,挡住他:“站住!哪儿去?”“外面看看哪!放心,你看跑得了吗?”“不准,回去!”雨来看看岗哨的脸色,知道混不出去了,只好回来。
雨来又看看院子里的墙,这么高哇,比十个雨来还要高。而且,连一棵树也没有,怎么上得去呢?心里好不愁闷!
据点邻近的村庄,每天都要给警备队交柴送菜。不然,就要烧毁全村。
雨来每天立在厨房门口,靠着门框,看李四喜和几个警备队员在院子里收柴收菜。雨来拿眼睛在这些人里找,有个熟人就好了,托他给爸爸和杜绍英捎个信儿,叫他们快把雨来救出去呀!
一天晌午,雨来正靠着门框发愁,见交柴送菜的人都来了。中间有一个人,穿一身油渍麻花的破棉衣,戴着一顶掉了毛的光板皮帽子,一直压到眼眉上,担着柴,吱哟吱哟地进来,越看越有点像李大叔。雨来欢喜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见李四喜递给他一张字条,说:“这是你上次送东西忘掉的收据!”小英雄雨来李大叔接过去,看也没看一眼就把那字条装口袋里了。可是,李大叔为什么明明看见雨来在这里,却理也不理呢?只见他坐在一块木头上,一边看着警备队称柴称菜,一边从腰里掏出烟袋。装上烟,又伸手在口袋里掏摸,大概是摸火柴吧。可是一根也没有摸着,起身朝厨房走来了,哈哈,就是李大叔,就是李大叔!雨来刚想开口,只见李大叔两只眼睛狠狠地瞅着他,雨来就不敢冒失了。
李大叔装着不认识雨来的样子,大声说:“小兄弟,求你找根火柴吧!”雨来说:“进来吧,火盆里有。”李大叔搓着两手,跺着脚,说:“烤烤火行吗?哎呀,手脚都冻硬啦!”说着,又用眼睛问雨来:“屋里有人没有?”雨来也用眼睛回答说:“没有人!”两个伙夫正在院子里收菜。李大叔跟着雨来进到屋子里,见屋里没人,急忙低声说:“你还是装病,别自己往外跑。等着,一定救你出去!”雨来有许多话要说,可是李大叔已经走了,到院子里领了收据,拿起扁担绳子,连再看雨来一眼都没有,就走了。
牛车上坐着个小媳妇雨来焦急地等待着杜绍英领兵来攻打据点。
半夜里,两个老伙夫打着呼噜。雨来却睡不着,直瞪着两眼,常常把头抬起来,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白天,雨来就悄悄走到碉堡顶上,向四外大路上望。一天、两天过去了,却不见一点动静。
这一天,雨来正靠着厨房的门想心事,李四喜背枪走过来,说:“跟我走!”雨来跟着李四喜到碉堡顶上,原来站岗的警备队员,见换岗来的李四喜后面跟着雨来,就过去,拿枪口戳着雨来的小肚子,恶狠狠地说:“还不宰小英雄雨来了这小兔崽子,叫他把我追的,直到现在小肠疝气还没好呢。”李四喜挤了挤眼睛,学着日本鬼子的话,说:“嗯?死了的不要。太君的命令,病好了以后,特务机关大大的用处!”那个警备队员走了以后,李四喜抱着枪,坐在一个手榴弹箱子上,把两手插在袖筒子里,命令雨来:“别乱动,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这正是晌午的时候,雨来呆呆地朝远处望:村庄、树林、白白的结了冰的小河、弯弯曲曲的大道、一个两个的行路人。太阳很暖和,天空蓝蓝的。几片薄薄的白云,像被吹散的棉花,慢慢地飘着。
雨来低头看院子里,各村交柴送菜的,已经成群成行地到了。大概因为快过年的缘故吧,敌人要的东西又多了。看这四乡里来交东西的人,也比往日多。
雨来又抬眼向远处望。朝这边来的大道上,只有三三两两来交柴的人。此外,有一辆牛车,一步动不了四指,慢悠悠地朝这边走。车上红花彩绿的,看来,坐的是个年轻的小媳妇。
大门口站岗的警备队员抱着枪,在墙根底下站着,眯缝着眼睛,瞧着朝这边走来的牛车。赶车的人,盘腿在靠车辕的地方坐着,戴一顶瓦盔毡帽,腰里结着布褡包,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半天才轻轻地在牛屁股上抽一下,半闭着眼睛,东倒西歪,像是打盹的样子。
守门的警备队员目光落在车厢里坐着的小媳妇身上,就像胶一样粘着离不开了。他心里说,这么漂亮,大红的棉袄上,镶着黑绒边,就像她的眉毛那么黑。梳着刘海儿的头发,在阳光底下油光发小英雄雨来亮。脑后的发髻上插着两朵粉红色的小花。可是,衬起她的面庞来,这两朵花就显得没有颜色了。白里透红,嘴唇还染了胭脂,一对俊俏的大眼睛。她身底下垫着一条蓝底白色印花棉被,怀里抱着的孩子,从头到脚都用一条花被紧紧地包裹着。
这个守门的警备队员直着眼,看得呆了。
恰巧牛车就停在这个门口。站岗的警备队员一愣:“到这里来的?这是谁的家眷呢?”战斗开始了赶车的睡醒了,下了车,伸伸懒腰,张着嘴,打个哈欠。小媳妇抱着孩子下车了。警备队员脑袋轰的一声,心里说:“好大的两只脚哇!”还没有等他明白过来,小媳妇把被一抖,怀里的孩子露出来了——原来是一挺机关枪,嗒嗒嗒地扫射起来。这个警备队员只叫了一声“妈呀!”就倒在地上死了。
赶车的杜绍英叫道:“冲——”小媳妇就端着机关枪,哇哇地扫了进去。院子里送柴送菜的游击队员们,见杜队长已到,都从腰里抽出枪来,呼啦,把警备队的房子占领了。警备小英雄雨来队员还没有来得及摘墙上的枪,就把手举起来做了俘虏。
警备队长和日本人住在碉堡底下的房子里。这个房间的门口,平常总是有一个警备队员站岗的。几个游击队员正要冲进这所房子,房门口的枪就响了,一个游击队员倒下了,其他的人闪在一边。就这么个工夫,敌人缓过手来,一挺机关枪向外面扫射了。
日本顾问吼吼地叫。警备队长向那个卫兵喊叫:“快上碉堡!快上碉堡!”日本顾问拿王八盒子向外打了一排子弹,就向碉堡顶上跑。雨来见一个日本鬼子跑上来,正心里着急。只见李四喜把枪顺过去,砰的一声,正打在鬼子的胸脯上。鬼子长出了一口气,就滚到底下去了。雨来瞪大两眼,直望着李四喜。啊,明白了,原来是自己人!
李四喜一面把守着楼梯口,一面向雨来喊叫:“快把手榴弹箱子打开呀!”雨来用一只脚蹬着手榴弹箱子的边,使出了浑身力气,咔吧一声,箱子盖揭开了。雨来叫声:“抄家伙!”一个手榴弹骨碌碌滚下去,听底下喊:“什么东西?哎呀!我的妈呀!”话音没落,轰隆一声炸了,一股火药味直往上扑来。底下还没有醒过劲儿,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声音喊:“这是谁?手榴弹不往外打?”接着,李四喜又扔下一个手榴弹。敌人见骨碌碌又滚下一个来,这才明白了。警备队长在底下大骂:“八路军是李四喜勾来的!”李四喜在上面回答说:“你猜得一点不错!”骨碌碌又滚下一个手榴弹。雨来接二连三地往下扔。
碉堡底下的屋子里乱了,桌子哗啦啦倒了,茶壶茶碗碎了,炉子翻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烧着,浓烟呼呼地冒起来。加上煤的烟气、火药气,钻到上面,呛得雨来和李四喜又咳嗽又流泪。可是,手榴弹仍旧像断了线的串珠一般,一个跟着一个朝下滚。屋子里叽叽哇哇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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