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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武回忆俺爹一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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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爹(一)

文/李君武

时间真的过得好快,转眼间,俺爹离开我已经27年了。其实在我内心里,好像一直感觉爹并没有走,他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旅行或是远游。总有一天,爹会突然带着满身的疲惫,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家乡的村口……

每当我看到夜里天空闪烁的星星,就像爹的眼睛在注视着我;那轻柔的风,就像爹长满老茧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颊;雨滴敲打窗棂的声音,就像爹对我的呢喃细语,对我诉不尽的嘱托与惦记……

一直想静下心来写写俺爹,可是每当要坐下来进入这种往事的回忆,就如揭开了心底那块还没有愈合的伤疤,心便会刺痛,泪水也会忍不住,所以一拖再拖,无从下笔。马上又要到了爹的忌日,忽然一天夜里梦到了爹。有人说梦见过世的人不好,醒来后一定要默默祷告下次不再梦到。而我却从来不这么认为,有时候偶然梦到俺爹,我多么渴望这个梦能在长一点、久一点,即使在梦中,俺爹总是什么也不说,甚至模样及其模糊不清,醒来后我会一遍遍的努力回想梦中爹的音容笑貌,我也会念叨着,爹,如果您想您的老儿子,就常来我的梦中,让我在梦中再看看您……

今日,终于下定决心,坐在电脑前,闭上眼,将记忆的碎片,一点一滴,慢慢拼凑,往事一幕一幕,渐渐清晰。我尽量抑制着自己的泪水,用颤抖的手敲击着电脑键盘,将对爹的回忆、怀念透过自己朦胧的泪眼,在电脑屏幕上跳跃,滚动、泛滥……

爹如果健在的话,今年应该是90岁。(爹属马,生于年农历11月20日)奶奶一共生了八个儿子,爹行大。从我记事起,只记得有爹,三叔,六叔,七叔哥四个。听爹说过,二叔是得了病,在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四叔是因为老爱哭,得了小儿疝气,活活疼死的。五叔在四岁那年,因为玩耍吞下了缝衣服的顶针,没敢和奶奶说,造成了胃穿孔也早早离开了人世。我的七叔其实是奶奶的第八个儿子,不知道怎么的就叫了七叔,人们也喊我七叔叫老七。奶奶的七儿子是生下来就夭折了。后来,我六叔因为喝多了酒造成了酒精中毒,在我八岁那年,也英年早逝,只留下了我爹,三叔和七叔哥三个。

爹一生娶过三个老婆。对爹以前的事情,我也不太明白,只听说爹的第一个老婆我的大妈,是因为得了病离开了人世,生下一个女孩是我的大姐。爹的第二个老婆我的二妈,是离了婚,生下我的二姐。后来又娶了我妈,生了一个哥哥三个姐姐和我我们五个。算起来爹一共有五个女儿两个儿子共七个孩子。

爹长得很帅,一米七几的个子,浓眉大眼,耳圆口阔,厚嘴唇,身材适中,一脸正气。爹也是个很能干的人,工作能力强,有文化,思想活跃,能说会道,在25岁的时候就担任了某铁路局工会主席职务。我妈那时候也是铁路局的职工,是列车员。后来好像是在一九五几年,为了响应支援农业建设的国家号召,下放回到了农村老家,开始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修理地球工作”。妈妈是个极其要强的人,不知道是因为接受不了从工转农的这种生活改变,还是其他原因(也听说是因为当时一个人拿着工具到我家追打我的哥哥还是姐姐把妈妈吓得)……反正妈妈后来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就这样,时好时坏,每年总要犯上一段时间的病。

在那个靠工分吃饭的年代,我家孩子多,劳力少,爹即使努力在生产队干活,到年底分的粮食也不够维持家里的生活。我记得小时候,吃得最多的就是棒子面糊糊,而且特别稀,偶尔糊糊里面放点那种叫“涝力菜”的野菜再倒上一点咸菜汤,一家人“吸溜吸溜”喝的那叫一个香。喝完以后还要把碗用舌头舔的干干净净。即使这样,粮食也是不够吃。无奈,爹只得东家西家的借些粮食来贴补生活。

清淡贫苦的生活就这样继续着,看着一家人由于吃不饱个个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爹以前和爷爷学过臭皮匠手艺,就是人们杀了羊杀了狗的,把动物的皮拿过来爹经过一系列的操作加工,使“生皮”成了“熟皮”,然后在把“熟皮”做成皮褥子、皮裤、皮袄、皮手套等等,来挣一点加工费来贴补家用。

爹从人家拿来了刚剥下来的皮,回家高兴的喊我妈“老婆子,咱们家里今天有肉吃了”!妈妈不解的问“肉在哪里啊”?爹笑着说“看好吧”!然后用铲子把皮上粘的那些羊油小心的一点一点的刮下来,放在一个盆里,说“这不是肉?咱们今天给孩子们开开荤”!妈妈也很高兴,就把刮下来的羊油在锅里炼了给我们做菜吃。其实刮下来的羊油在锅里炼那股味道特别刺鼻不好闻,但是我们因为有了荤腥而吃的津津有味。我和姐姐们长大后曾经好多年不吃羊肉,闻到就恶心,就是那时候吃了皮子上刮下的油那种特殊的味道而造成的心理障碍。

爹加工皮子这一系列工序其实非常复杂,先把皮子用特制的大铲子把皮子上的浮油清理干净,然后将玉米面腾成的糊均匀的抹在上面去除油污,几天后再将黍子面抹在上面进行二次去除油污。再一个步骤就是将皮子放在一个大缸里,放上一种叫“硝”的化学东西进行浸泡。那种味道是特别的臭,我那时想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这门手艺就叫“臭皮匠”。那时候孩子们都不到家里找我玩,甚至我身上都有一股这种特有的臭臭的味道。这个放“硝”的配比非常严格,记得当时爹用一个试纸来掌握这种浓度的大小。几天后,把皮子出缸,晾干,再进行细部加工。爹在院子里支两个架子,中间放一根大木棍,把皮子铺在上面,用胸脯顶住铁铲子的木头把,弯着腰一下一下的刮着皮子上的细小油污。这种长期的劳作,爹的胸脯上被铁铲子的木头把硌了很大的一个肉疙瘩,摸起来硬硬的。每次我问爹疼不,爹都呵呵一笑说,爹练出来了,一点也不疼,说着还自己“梆梆”的捶几下,那时候傻傻的我居然真的以为爹不疼。这样把皮子加工一遍后,再在门头门转轴的那个眼里放一根绳子,把皮子拴住吊起来,用一个有刀刃的三角形钩子来刮皮子,勾子下面的木把上有一个圆环的绳套,爹将一只脚蹬在绳套里,一只脚站立,就这样一上一下的进行操作。最后在将羊毛用一个铁制的大挠子来回梳理抓挠,直到羊毛变得柔然蓬松这才算完成。

那时候最喜欢看爹在煤油灯下做皮裤,皮袄。爹的手指头是那种短粗型的,爹戏称自己的手指头是“打鼓锤”手。但是爹在裁剪皮子和缝皮裤皮袄皮手套的过程中,手指却异常灵活,动作娴熟,一张皮子,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裁成一块一块的,然后爹拿起针,进行缝合加工,就和变魔术似的,一会儿一条皮裤就被爹做出了大概的雏形。每次我都看着爹灯下飞针走线而沉沉睡去,醒来后都会看到爹在我身上盖上一张暖呼呼的毛绒绒的羊皮……

爹白天在生产队干活,晚上就在家加工皮子。可是好景不长,那时候耍手艺挣这种加工费被说成是挖社会主义墙角,资本主义尾巴。来到我家要割资本主义尾巴,生产队长带着人来到我家,气势汹汹的没收了所有的皮子,还说要扣我爹挣的工分。吓得我和姐姐们缩在墙角,一个个睁大了惶恐的眼睛……妈哭着说“这可咋办,不但加工费挣不到了,还的赔人家送来的皮子啊”!爹安慰妈妈“没关系的,咱再想别的办法,天无绝人之路”!

无奈之下,爹去了口外(口外就是张家口坝上一带),那边人们养羊的多,对加工缝制羊皮的需求大,爹的手艺好,去了正好能施展爹的技艺。爹走后,家里只有我的疯妈妈和哥哥姐姐在生产队干活,妈妈身体不行,哥哥姐姐也年龄不大根本挣不了多少工分,贫苦的生活就这样一天天继续着。爹时不时的从外面让人们捎回来一点钱,还有坝上的莜面,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到了我们手里以后,数量总是打了折扣,和爹说的总是对不上。妈妈也因此总说爹净说瞎话,心里对爹很是不满。其实现在想起来,不是爹说了瞎话,是爹捎的东西被某些人半路上给截留了一部分吧。

那时候爹回家的时候不敢白天回来,因为村里大队知道了要抓的。记得我四五岁时候那年的冬天,爹大半夜的回了家,不敢叫门,悄悄的翻墙而入。我们被爹轻轻拍打窗户的声音惊醒。妈妈点起煤油灯,打开门,伴随着一股凉气,爹进了屋。我看到,爹的眉毛上胡子上都挂着霜,脸冻的通红。我喊了一声爹,爹搓了搓手,然后在自己的嘴边哈了哈气,摸了摸我的脸蛋,又握着我冰冷的小脚,竟然放声大哭。我也不知所措,也哭了起来,妈妈也跟着小声抽泣。爹从背着的口袋里拿出一袋饼干,居然还有几根香蕉,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香蕉,爹想要剥开给我吃,可是香蕉早已冻得像冰棍一样硬了。爹和妈说,我给你们做莜面吃吧,我拿回来莜面了。爹很会做莜面,活好面,爹给我们做了莜面卷卷,莜面鱼鱼还有莜面饸烙。我好奇的看着爹手里攥一块面团,居然一下子能搓出来五根如面条一样粗细的饸烙来。妈妈已经在灶台生了火,风箱“卡塔卡塔”有节奏的拉动,爹把做好的莜面放进锅里蒸。一会儿的功夫,莜面蒸熟了,妈妈从腌菜缸里盛来一小盆儿酸菜盐水,点几滴油,撒上一点葱花,就做好了蘸莜面吃的调料。一家子围坐在一起,吃的津津有味。爹笑呵呵的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不断的给我们碗里夹,而自己却不吃,说不饿。吃饱了,我又睡下,爹轻轻的拍这我,嘴里哼着我听不懂的曲子。等我醒来后,爹已经不见了踪影。妈说,爹趁天不亮赶紧走了,要是让大队知道爹回家了,怕被人家抓了。我哭着说“妈,我不要爹走,我还想吃爹做的莜面鱼鱼”!妈妈轻轻的将我拥在怀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在我八岁那年,我国农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家里分了地。爹也从口外回到了家里,一家人又得以团聚,无比欣喜。也是那一年,村里通了电,有了电灯。分了地,有了电,感觉生活也有了奔头,日子也会一片光明。小时候最盼着过年,因为每到过年,爹总会从集上买来做衣服的布料,给我们每人从村里裁缝那里做上一身新衣服,也会穿上妈妈亲手给我们做的千层底新布鞋。我还会缠着爹给我买我喜欢的炮仗“二踢脚”。爹总是笑呵呵的说“行”!我记得那时候东西交易大部分都是用粮食换。爹给换回来“二踢脚”后,让我和哥哥把炮仗的捻子一个一个的抠出来,然后摆放在窗户档儿上,说是怕炮捻子受了潮到时候点不着放不响。那时候窗户都是白麻纸糊的,纸上面贴了好看的窗花,一个个红红的炮仗斜摆在哪里,特别好看。

快过年的时候,爹要去县城西边的孟家堡煤矿买煤。其实那时候村里有卖煤的,可是相对来说比去煤矿买贵。爹为了省钱,都是自己推着手推车去煤矿推煤。孟家堡煤矿距离我村里地,爹早上两点出发,带着妈妈给做的玉米面饼子干粮,推着手推车,手推车两侧各有一个荆条编织的篓子,再带几个装煤的帆布口袋,就这样披星戴月的出发了。不知道爹一路上洒下了多少汗水,到夜里八点多,爹就回来了,除了满满的两篓煤,上面还放着大大三袋子煤,用绳子紧紧捆着。那时候我只感觉爹真的很有力气,现在想来,那一推车煤的重量最少也得有多斤吧。只记得爹回来手脚都打了泡,爹的脚上有鸡眼,脚上的汗都把鸡眼泡的白白的,爹会找出刀片,一点一点地把鸡眼削平。爹的辛苦,换来了家里一冬天的温暖……

爹是个极其孝顺的人,在村里孝顺是出了名的。奶奶没有闺女,爹就像个女儿一样的照顾爷爷奶奶。爷爷爱吃骡子肉,爱喝酒,那时候虽然日子清苦,但爹总是买了肉带上酒给爷爷送去。冬天每天早上,爹都早早地起来去奶奶家,抱一大捆柴火,把土炕烧得暖暖的,然后给爷爷奶奶做好了饭,这才回家收拾干活去。在我印象中,除夕之夜爹几乎都是在爷爷奶奶家过的。老家有大年三十熬年夜的习俗,奶奶爱玩牌,爹总是会和三叔七叔一起,或是叫上几个好友,一起去陪奶奶玩牌熬年,也总是故意把钱输给奶奶让奶奶开心一笑为止。

初一早上,爹回到家中,院子里已经架好了谷子杆堆成的草堆,草堆上面挂着柏树枝。爹拿出叠好的黄纸,将一个馒头放在草堆中间,用点燃的黄纸将草堆引着,然后非常虔诚的对着草堆磕三个头。老家这个习俗叫“点旺火”,意喻新的一年百事兴旺。旺火燃起来了,噼啪作响,爹带着我们围着旺火转圈,让我们一起用旺火烤烤手,烤烤肚,红红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喜气洋洋的脸,欢声笑语在院子中久久回荡。爹从旺火里面扒拉出那个烧的黑黑馒头,让我们分着吃了,说是吃了旺火中的馒头,这一年也不肚子痛。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吃着,吃的都成了黑嘴巴。爹还故意把烧黑的馒头往我脸上抹,像个孩子一般咯咯地笑着,说我吃的像个“马聂猴”。其实是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爹说的那个“马聂猴”是个什么东西,但我感觉这个“马聂猴”一定嘴巴和脸都是黑黑的。

我们李家在村里是个人口多的大户。早上在家里院子点完“旺火”放完炮仗以后,大家都先去奶奶家聚齐给爷爷奶奶磕头拜年。爹对于这一项礼仪特别注重,所有的程序必须严格执行,不得马虎。大家聚齐以后大概有将近30口人,奶奶的堂屋小,大家都站在院子里听爹的安排,分批进去举行这一系列仪式。进了堂屋以后,先在祖宗牌位面前点香,烧纸、磕头、作揖,然后进到里屋,给爷爷奶奶磕头作揖拜年。先是爹和我的叔叔长辈们进去,然后是哥哥姐姐们再进去,最后才是我们几个最小的兄弟姐妹们一起进去,大家相互挤着笑着,往往是前面的都跪下磕完头了,后面的才刚刚跪下。爷爷和奶奶看着自己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给自己送来新年的祝福,笑得合不拢嘴。给爷爷奶奶拜完年以后,爹带领着大家一起去本家的大爷爷三爷爷家去拜年。浩浩荡荡的拜年队伍穿过大街小巷,大家欢笑着,分外热闹。我记得一件特别清楚又搞笑的事情是大家去大爷爷家拜年发生的事情。大爷爷家那时候会做五香瓜子,平时就在村里唱戏的时候或是镇上赶集的时候去卖,那瓜子做的很是好吃。大家去大爷爷家拜年的时候最想吃的就是那五香瓜子。可是我那个大奶奶有点抠门,也可能是因为我们拜年人太多瓜子也吃得多的原因吧,大奶奶每次都会把五香瓜子藏起来。在路上我们几个小兄弟就商量好了进了家就找到五香瓜子抢了吃。六叔家我那个最小的弟弟很是淘气,一进院门,就大声喊道“采货采货,挠呀!挠呀!”(我大爷爷叫李采,我弟弟的意思就是说李采老头,我们抢呀)话音未落,爹马上沉下脸来,严厉呵斥“喊啥呢?怎么这么没大没小?”吓得我弟弟立马一缩脖子,吐了吐舌头,冲大家做个鬼脸,再也不敢说话,把大家逗得哄堂大笑。

在老家大年初二,是给老祖宗和故去的亲人上坟的日子。这一天的热闹程度不亚于大年初一。我们依旧是在爹的带领下一起去,那时候没有其他的交通工具,大家都是徒步而行。我们的祖坟在村北的一块地里,已经没有了坟头,但是爹能找到坟的位置。爹从地的南边开始用脚丈量,往北走多少步,然后再从东边的土路上往西走多少步,这样两边距离的交叉点爹说就是祖坟的位置。爹让大家按辈分顺序排成几排,默默站立,这期间爹不允许大家说笑打闹。供品的摆放都是爹亲自完成,供品的摆放都有固定的顺序,爹神情严肃,一丝不苟。摆放完毕,爹喊大家一起跪下,燃香烧纸,共同给祖先叩头。我六叔的坟在离祖坟不远的东侧一片杏树林里,爹来到六叔坟前,摆放好供品以后,满满地为六叔倒上一杯酒,用手轻轻的拍着坟头,喃喃自语“老六,哥来看你来了。哥知道你爱喝酒,哥给你倒满了,你喝吧,可是要记得,再想喝也不能瞎喝啊,还不是因为酒,你早早地离开了哥哥。老六,哥想你啊!”爹用颤抖的手端起酒杯,将酒均匀的洒在坟头周围,我看到了爹因思念弟弟满脸都是泪水……

爹心地非常善良,别人看不起甚至讨厌的乞丐,爹都会敬若上宾。记得当时有一个人叫“生财”,据说是因为研究“奇门遁甲”之术走火入魔而疯。此人脸上长期如非洲人一般黑,所穿上衣不是上衣,而是将裤子的裆部撕破套在头上,两个裤腿穿在胳膊上如此装扮。还有一个人叫“大头李忠”,有一条腿是瘸的,拄着一根大棍行走。这两个人都是靠平时讨饭过活,再就是在村里红白喜事的时候讨点荤腥打打牙祭。一般这两个人去别人家讨饭,有好心人给点米面,有的人啥也不给直接轰走。但是去了我家,我爹将他们请进家里,坐在炕上,和妈妈做好饭菜与他们一起吃,还要和他们喝上二两。不认识他们的人如果见了肯定会以为这是我家来的亲戚呢。妈妈还会在一边将他俩衣服的破洞给缝补好。吃饱喝足以后,爹会将米面给他俩装在袋子里,送他们出去。就这样,我在家经常会见到他们俩的身影,我曾和爹抱怨过,要饭的,给他们点米面就不错了,干嘛还要如亲戚一样招待啊,咱家粮食还不够吃呢!爹和我说:“可不要这样说,他们也不容易呢,咱们再苦,也比他们强,都是人,天下苍生都是平等的呢”!后来我也习惯了这两个“亲戚”的常来常往。若干年在我爹故去的时候,那个“大头李忠”闻讯来到了我爹的灵前,踉踉跄跄,扔掉拄着的大棍子扑倒在地,哭得一塌糊涂:“大哥呀,你这么好的人咋就突然走了呢?以后谁还给我酒喝呀?该走的人应该是我不应该是你呀”!他伏在地上,将头磕得“咚咚”作响……

爹是个非常乐于助人的人。村里人家里的红白喜事,孩子结婚分家,买卖房屋写契约,地里干活需要帮忙,甚至两口子打架需要说和事,爹每次都是随叫随到。我那时候记的只要有人去我家找我爹说“大哥,今天帮我家去干点农活吧!”其实爹地里的活也明明忙着,爹也会毫不推辞,放下地里的活而满口答应。在我的记忆中,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帮助别人干这干那,而自己家里种的地却长满了荒草。我那时候总是心里不满爹太热心于帮助别人而忽略了家庭的责任,想着应该最起码,在把自己家里的事干好的基础上再施助于人吧。但是爹的性格就是如此,这也成就了爹在村里甚至于三里五村的好人缘。我最不理解的就是我家本来日子就很清苦,也没钱,但是只要有人去家里找到我爹说孩子结婚或者是翻盖房屋需要借点钱,我爹从来没有拒绝过。也确实,不知道爹从哪里想来的办法,总是会在人家要求的时间给人家把钱送过去。还有一件事让我记忆犹新,那是在一个晚上,我村的一个人去家里找我爹,说是自己的闺女嫁到了山西一个农村,结果这个男的脾气很不好,有家庭暴力行为,常常把他闺女打得遍体鳞伤。为了防止逃跑,甚至用铁链子把她拴在树上。这个人的闺女偷偷地给家里寄来了求救的信,让家里人去山西解救她。这人害怕自己去了山西领不回闺女甚至还得挨一顿打,所以找我爹来想办法。我爹盘着腿坐在土炕上,用两个大拇指托着太阳穴的位置,另外几个手指轻轻的在脑门上敲着,眼珠咕噜咕噜地转动,现在想起来像极了动画片里面那个聪明的一休。那个人一直紧张地盯着我爹,不知道我爹能不能帮他这个忙。过了一会儿我爹和他说“你不要担心了,我和你一起去把闺女领回来!”那个人高兴地走了。我妈和爹说不让爹去,怕去了让人家打一顿,我也不想让爹去,爹却说没事,肯定会完完整整地回来,也会把那个人的闺女给领回来。就这样,第二天爹和那个人出发去了山西。那个年代通信不发达,得不到爹的半点消息,我们都是在极度的担心与等待中煎熬着。我好几次都因为梦到爹被打断了腿而半夜惊醒。在爹走的第六天,爹和那个人领着闺女回来了,看着爹一切都好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那个人拿着酒和肉来我家感谢我爹,听他讲述着我爹去了山西,毫无畏惧,和那些人斗智斗勇最终胜利归来,就像一个传奇故事令我惊愕不已。最后,这个人为了感恩爹对他闺女的解救,将他闺女嫁给了我们本家的一个哥哥做了媳妇。

爹的身体非常健壮,干什么活都像有使不完的劲,完全不输于年轻的小伙子。村里人们家里盖房,总是少不了爹的身影。村里那时候盖房由于经济条件的限制,很少用砖,基本都是用泥巴做成的土坯块(老家的俗话叫泥基子)砌筑。砌筑的时候土坯的运输都是站在地上往上扔,架子上有人接着。这可是个力气活,那一块土坯最少的有三十斤,爹光着膀子,非常熟练且有节奏的一块一块的扔上去,随着墙体的增高,扔土坯的高度也是越来越高。虽然累的汗水直流,爹却是越扔越有劲。爹有时候也爱搞个恶作剧,那时候给人家盖房帮工,几个人会商量好了一起捉弄东家。一般盖房子在“上梁”(上梁就是屋顶上面最高的那一根木头架设,这就代表房屋的结构基本完成)的环节都会举行放炮庆祝仪式,这一日东家也会做了“油炸糕”来犒劳帮工的人们。这个机会爹就会和几个人一起将东家做的“油炸糕”藏起来一部分,说是不够吃还需要东家在继续做。东家一看“打锅了”(打锅就是指做到的饭不够吃)自然脸面上过不去,只得继续和面,蒸糕,油炸。看着东家这左一阵又一阵的忙活,爹和几个人偷偷的相视而笑。其实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人们吃“油炸糕”就算好饭了,平时谁也舍不得吃。这个恶作剧也是为了借此机会多吃一顿而已吧。

爹有一项特殊的本领,会喊打夯号子,在村里独一无二。村里盖房子下地基不像现在这样做钢筋混凝土地梁基础,都是先挖好基础的沟槽,撒上白灰和土搅拌了,用特质的石头夯进行锤击。那个石头夯是方形的,上小下大,底面是平的,上部有槽的位置绑着四根木棍,操作的时候由八个人共同来完成。几个人准备好以后,爹站在高处,开始喊打夯号子,喊这个打夯号子的内容都是按照一定的旋律现场发挥填词,没有固定的内容。比如爹看到东家过来就会喊“今天东家买酒喝呀”!其余八个人就齐声呼应“哎嗨嗨吆呀”!爹又喊“一瓶两瓶不够喝呀”!众人又呼应“哎嗨嗨吆呀”……这时候突然看到一个小男孩穿着开裆裤过来,爹又喊“这是谁家的小小子呀”!“怎么还露个小鸡鸡呀”大家又边笑边喊“哎嗨嗨吆呀”!在这种欢快的气氛下,大家干得是非常开心。每次爹喊打夯号子的时候,总是周围会围满了人,大家感觉好像不是在干活,倒是像一场脱口秀的表演。爹很爱喝酒,酒量也很大,在我的印象中,爹好像从来都没有醉过。爹在喝得尽兴的时候,会和大家一起划拳,而且总是赢。我那时候看了好多次,却根本看不懂那是个什么道理,什么是赢什么是输,光知道喝酒的那个人肯定是输了。只是看着爹扯着脖子在哪里喊“咱们哥俩好呀,六六你喝酒呀,五魁手呀七个巧呀。”同时被爹手指头的变化而看得眼花缭乱。

(待续)

作者简介:

李君武,70后,河北蔚县人,现为北漂一族,喜欢文学,爱好摄影,希望用文字表达自己真实的思想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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